第554期:《烟台大学报》

8号楼时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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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141-4 宋文华
  12号楼外的柳条呼呼地向一边倒,我坐在5楼宿舍上铺的床上,总想起住在8号楼的时光。
  8号楼很旧,墙皮经历了多次粉刷,那股浓烈的老旧气息却怎么也粉刷不掉,走进里面,霉味混着老旧的颜色总能让人穿越回三十年前的上个世纪,那时的8号楼一定像现在的高楼大厦一样令人耳目一新。记得跟着董老师做校报文学版编辑的时候,有个秋天傍晚,我们好不容易忙完了那期报纸的内容,昏黄的灯光爬上了6号楼外的老式报亭,从铺天盖地的黑幕里竭力撕开一道柔弱的口,人走在里面不自觉地慵懒了许多,老师疲惫的脸上却突然放了光。
  “你宿舍在这边呀!”他指着旁边的7号楼,就要跳起来了,“我刚来烟大工作的时候还在这里住了一年呢!那时候还是10号楼,满满的回忆啊!”
  这是烟大北校三片宿舍楼之一,因为离海最近,楼层高的隔层玻璃窗就能望到海,因此就称为“海景房”,总共4栋,8号楼给了我一方栖息之地。在那之前,我以为学生宿舍楼住的都是学生,没想到还有更多的人住过那里。
  大二刚从南校搬过来,舍友都不喜欢这里。床比南校的小,比南校的矮,水泥地面一度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21世纪,宿舍有阴阳面之分,阴面特别阴,我们的衣服要么风干要么阴干,晒干都成了奢侈。于是我们就跟楼里长年消散不去的霉味一起发了霉,但霉味一点没有防碍我们的正常生活,每到夜晚,潮湿的海风从纱窗溜进来的时候,总喜欢用身体蹭我裸露的脚,像泡在夏夜的温凉的水里,又像毛绒绒的玩具熊突然活了,枕在我的脚上睡着了。我躺在上铺的床上一动不动,掌管触觉的神经从脚心汹涌至大脑,一个新的世界诞生在梦里,时间就这样静止又有何不可呢?久而久之,等我们察觉到已经与8号楼融为一体的时候,我们被告知要搬去12号楼,这里要翻修。
  我总是产生一些跟舍友截然不同的想法,从搬来的第一晚,我就爱上8号楼了,后来发现我对它的爱超过任何一栋楼。刚开始我还没留意到海风,紧靠着楼西面的小树林像一场巨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,白色蚊帐外飞舞的蚊子把那片浓绿用翅膀诠释了出来,空气中振动起绿色的音符,蟋蟀从那头唱到这头,在我的梦里又谱上一支静谧之曲。通常,夜晚我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天就从宿舍窗子里幽幽地亮了。
  从小我就迷恋树荫,我甚至把判断一个地方是否美丽的标准用树的多少来衡量。
  那片小树林很大,是烟大最大的小树林,董老师的背影就是从小树林的灯光里消失的。林子里有石桌石凳,还有情侣最爱坐的长凳,树下的草丛上蜿蜒出几条石子路,桌凳松散地点缀在侧,仿佛跟与世隔绝一般。小树林的树也与别处不同,大部分树都是由绿变黄,当我从宿舍楼出来拥抱春天时,这片小树林竟给了我秋天的颜色。我拾起一片不小心坠落的黄叶,软嫩的手感告诉我,它绝不是来自秋天,春天一点点流逝,它一点点变绿,我不知道6月份漫天飞雪似的白团跟它有没有关系。
  8号楼特别惹杨絮的喜欢,给点风就四处游荡,无孔不钻,偏喜欢抱成大白团成堆成堆地游荡。印刷厂的管老师那天抱怨说:“哎呀,当初谁想的要种这么多杨树,都不敢开窗,一开全是那玩意儿。”我猜管老师肯定住在离树林不远的那片烟大老区家属楼。我时常去那里游荡。
  我喜欢用“游荡”来形容那些白团。它们那么灵活,那么自由,哪里都能留住它们,哪里又都留不住它们。宿舍阳台有纱窗,我们便不怕它成团飞进来,可是一开门它们就像早早潜伏好了似的“呼”地溜过脚边,在宿舍水泥地上玩耍,玩够了就从我们梦里溜走了,像童年时光,玩耍够了就长大了,那群疯喊疯叫的小孩儿忽然就谨言慎行了。
  做梦我都想回到过去的时光。回忆真是个美好而伤感的东西,世上美好的事物那么多,为何偏偏选中逝去的那些,还非要再涂上一层色彩,像用滤镜过滤后的照片。我开始沉迷于手机,以为把照片加上层昏黄的滤镜,时光就能握在掌心,似乎也只有手机能把越来越复杂的现实从虚拟中过滤掉,我可以在里面任意建造自己的世界。可是沉浸在手机的时光又虚幻了几层,我常常在醒来的那刻以为梦境开始了。
  我把树当作寻求现实的途径,白团从时光里飞来,把时光带到角角落落,当我开始追随它们的时候,我才不是迷失的。